【必修下册第八单元】魏征《谏太宗十思疏》刍议【教师用书内容·资料链接】

魏征就抓准了唐太宗害怕亡国、企求长治久安的心理,以水木为喻,从正反两方面论述了“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而求长治久安,“犹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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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修下册 第八单元 资料链接

 

魏征《谏太宗十思疏》刍议

林木

 

《谏太宗十思疏》作于贞观十一年正月(此据《贞观政要》卷一,《资治通鉴》作四月),是魏征的代表作之一。

首先,本文所谏“十思”,其实质归结为一点,就是“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这代表了魏征治国施政的根本主张。唐朝初建,叛乱未已,民生凋敝,满目疮痍,百废待举。朝臣们在如何立国施政问题上是有争议的。唐太宗曾回忆道:“朕即位之初,上书者或言人主必须威权独运,不得委任群下,或欲耀兵振武,慑服四夷。唯有魏征劝朕偃革兴文,布德施惠,中国既安,远人自服。”魏征认为,“为国之基,必资于德礼”,“德礼诚信,国之大纲”。(见新旧《唐书》本传)“竭诚则吴越为一体”,不然,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魏郑公谏录》卷一“谏讨击冯盎”条载:

 

太宗曰:“初,岭南诸州咸言冯盎反,人皆劝朕须振兵威。言者既多,不能无惑。唯魏征以为千石之弩,不为鼷鼠发机;大国之师,岂为蛮夷兴动。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但怀之以德,必不召自来。朕命一介使人,遂得岭表无事,不劳而定,胜于十万之师。”

 

对外偃战、怀柔、靖边,对内轻赋税、减徭役、息兴作、远奸佞、慎刑罚、奖耕织、重教化、任贤能,这些积德义、施仁政的具体内容,都是他鉴于隋炀帝滥用民力、穷兵黩武、大兴土木,荒淫暴虐,冶游无度,以致身死国亡的教训,在谏议疏奏中提出的(详《贞观政要》《魏郑公谏录》及《续录》)。尽管封德彝等一班朝臣反对,他坚持认为只要“积德义”,重教化,“大乱之易治,譬饥人之易食也”。(《新唐书》本传)“帝纳之不疑,至是,天下大治。蛮夷君长袭衣冠,带刀宿卫。东薄海,南逾岭,户阖不闭,行旅不赉粮,取给于道。帝谓群臣曰:‘此征劝我行仁义既效矣。惜不令封德彝见之。’”(《新唐书》本传)事实证明,魏征这套与民生息、无为而治的办法是合乎国情、顺乎民心的。

其次,本文所谏“十思”,是以“居安思危”为纲的。这一思想,也贯穿魏征其他谏疏奏议中:

 

自古亡国之主,皆为居安忘危,处理忘乱,所以不能长久。陛下富有四海,内外清晏,遂能留心政道,常如临深履薄,国家历数自然灵长。(《魏郑公谏录·对帝王有盛衰》)

 

祸福相倚,吉凶同域,唯人所召,安可不思。……若能思其所以危,则安矣;思其所以乱,则治矣;思其所以亡,则存矣。(新旧《唐书》本传《第三疏》)

 

由于魏征正确地总结了历朝历代帝王盛衰兴亡的教训,所以他对祸福、安危、吉凶、治乱、存亡的关系有着辩证的认识:既看到两者的矛盾、对立,又看到在一定条件下,两者可以互相转化。怎样转化,“唯人所召”。只要能“思其所以危”,则可转危为安,“思其所以乱”,则可理乱达治;“思其所以亡”,则可以兴亡图存。总而言之要“居安思危”。以此为纲,魏征敷衍出“十思”。其中“见可欲”“将有作”“乐盘游”可以归结为思“戒奢以俭”,“念高危”“惧满盈”“忧懈怠”“虑壅蔽”“惧谗邪”可以归结为思戒骄则正身黜恶、虚心纳谏,“恩所加”“罚所及”可以归结为思戒滥则慎刑赏。他认为君主应该正确地“思”,以总结历史教训;经常地“思”,以警诫自己。至于日常军政事务,只要任能从善,使“智者”“勇者”“仁者”“信者”各尽其才,则人君不必宵衣旰食,劳神苦思,也无须越俎代庖,事必躬亲,就可以垂拱而治了。

再次,本文所谏“十思”,其立论的基础是“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魏征在本文和其他疏议中反复地申述这一点,不仅有着充分的历史根据,而且有着迫切的现实需要。由于唐太宗采纳了魏征一系列发展生产、与民生息的谏议,不仅很快治愈了战争的创伤,而且迅速地繁荣了社会经济。然而,“贵不与骄期而骄自来,富不与奢期而奢自至”(《第三疏》),功业盖世的唐太宗日渐志得意满、骄奢纵欲起来了。魏征在本文中所谏“十思”都是有的放矢的。例如思戒奢以俭几条是针对太宗求珍觅奇、兴作日盛、畋猎失度而发的。唐太宗酷爱骏马猎鹰,喜欢畋猎,常亲格猛兽以逞勇,魏征有《谏遣使西域市马》《谏亲格猛兽、晨出夜还》两封奏议加以劝阻。对唐太宗封禅、筑飞山宫、行幸洛阳,魏征用隋朝的前车之鉴予以规诫。“十思”中思戒骄则正身黜恶、虚心纳谏几条,是针对唐太宗“重君子也,敬而远之;轻小人也,狎而近之”,以及勉强纳谏的现象而发的。他曾进谏说:

 

阉竖虽微,狎近左右。时有言语,轻而易信,浸润之谮,为患特深。以今日之明,必无所虑;为子孙教,不可不杜绝其原。(《魏郑公谏录》)

 

还曾指出唐太宗“贞观之初,恐人不言,导之使谏;三年以后,见人谏争,悦而从之;四年以来,不悦人谏,虽俛听受,而终有难色”。(同上)

至于唐太宗凭心好恶,滥施刑赏,仅举一例,即可说明:

 

濮洲刺史庞相寿,贪浊有闻,追还解任,自陈幕府之旧,太宗深矜之,使人谓之曰:“尔是我旧左右,今取他物,只应为贫。赐尔绢百匹,即还向任,更莫作罪过。”公谏曰:“相寿猥滥,远近所知。今以故旧私情,赦其贪浊,更加以厚赏,还令复任。然相寿性识,未知愧耻。幕府左右,其数甚多。人皆恃恩私,足使为善者惧。”(同上)

 

可见本文“谬赏”“滥刑”云云不为虚发。魏征在贞观十三年写的另一篇代表作《十渐不克终疏》中,运用对比的手法,从十个方面来具体地说明“顷年已来,稍乖曩志;敦朴之理,渐不克终”。魏征把“居安思危”的“十思”作为疗救“渐不克终”的药石。他曾对唐太宗说:“古人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愿陛下守此常谦常惧之道,日慎一日,则宗社永固,无倾覆矣。”(《贞观政要》卷六)

魏征是封建社会的历史学家,他可以摆出历史上、现实中种种“渐不克终”的现象,但他没有,也不可能指出“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的根本症结,在于封建统治者剥削、享乐的本质。由于“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是历史和现实的真实,所以用作“居安思危”必要性的依据,是有力而可信的;由于封建统治者的本质就是要剥削享乐,所以他用“十思”作为解决“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这一现象的办法,虽不无进步意义,却毕竟只能奏效于一时。

同样,作为封建社会的历史学家,魏征对帝王与民众关系的总的认识是历史唯心主义的。“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自古帝王受图定鼎”云云,固然是天命论的观点;"社稷安危,国家理乱,在于一人而已”的论断也是唯心主义的英雄史观。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在一定范围内、一定条件下能认识民众力量的强大和重要。隋末农民大起义那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和所向披靡的气势,对他和唐太宗来说,都是惊心慑魄而且终生难忘的。“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身毙。”(《贞观政要》卷一)这是唐太宗从中悟出的道理。“自古有道之主,以百姓之心为心。故君处台榭,则欲民有栋宇之安;食膏粱,则欲民无饥寒之患;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之欢。”(同上书卷二)这是魏征施仁政的主张。因为他深知“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孔子家语·五仪》)这一道理,所以他在本文和其他奏疏中反复征引,以警诫太宗。

苏洵在《谏论上》中曾说:

 

吾观昔之臣,言必从,理必济,莫若唐魏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说,此所谓得其术者欤?

 

平心而论,魏征的诤谏之所以能“言必从,理必济”,是与唐太宗的敬贤纳谏、从善如流分不开的。魏征曾劝建成及早除掉李世民,唐太宗能捐弃前嫌,委以重任,信而不疑,是他的英明豁达之处。更难得的是他能引导鼓励臣下直言急谏,正像魏征自己说的:“陛下导之使言,臣所以取敢,若陛下不受臣谏,岂敢数犯龙鳞?”(新旧《唐书》本传)苏洵把魏征谏诤的成功完全归之于得纵横之术,并不公允。但是无可否认,他早年属意的纵横之术在揣度人主心理、讲究谏议方法上对他裨益不小,因而大大提高了他的谏议的被采纳率。

即以本文为例,一开始魏征就抓准了唐太宗害怕亡国、企求长治久安的心理,以水木为喻,从正反两方面论述了“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而求长治久安,“犹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接着,抓住了唐太宗的这一心理,摆出“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的现象,提出取守难易的问题。用“竭诚”与“傲物”对比,强调竭诚、行仁政,则“吴越为一体”,难可变易;傲物、振严刑,则“骨肉为行路”,易可变难。再以“载舟覆舟,所宜深慎”作重锤,在安危兴亡问题上对唐太宗鸣警钟。然后,提出“十思”,说明只要做到“十思”,天下可垂拱而治。这当然就投合唐太宗企求运祚绵长的心理,所以他心悦诚服地采纳了这篇谏疏。《贞观政要》记载,见疏后,唐太宗曾手诏答曰:“省频抗表,诚极忠款,言穷切至。披览忘倦,每达宵分。非公体国情深,启沃义重,岂能示以良图,匡其不及?”

苏洵在《谏论上》中认为:“说(指游说)之术可为谏法者五:理谕之,势禁之,利诱之,激怒之,隐讽之之谓也。”本文除“激将法”没用之外,其他方法都采用了。“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是正面说理;“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是比喻说理;“竭诚则……傲物则……”,是对比说理;总之都是“理喻之”。“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载舟覆舟,所宜深慎”,是“势禁之”。利有大小、远近之分。声色犬马,庸君所好,奸佞以献;长治久安,英主所求,忠贤以谋。本文中,魏征是用唐太宗所求的运祚绵长,循循“利诱之”的。至于“隐讽之”,本文所谏“十思”,都是有的放矢,针对性很强的。其中的隐讽之意,唐太宗是心领神会的,所以在答诏中说:“公之所陈,朕闻过矣。当置之几案。事等弦韦(西门豹性急,佩韦以自缓;董安于性缓,佩弦以自急),必望收彼桑榆。”魏征谏疏的割切中肯,可见一斑。史称其直言急谏,据上所析,他的谏诤并非不讲究法术。即以谏疏的章法言,也是十分巧妙的。全文以“思国之安”起,以国可“垂拱而治,何必劳神苦思”作结,以“居安思危”为纲,以“十思”为目,强调善于用“思”,则可以无“思”。就修辞而论,也是富于变化的。比喻、对比的运用自不待言,“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用递进的反问小结上文,跌宕有致。“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用设问开启下文,顿挫有力。“何必劳神苦思……亏无为之大道哉!”以感叹和反问作结,饶有余韵。全文虽多用偶句(这是奏疏的时体),但气雄势峻,语词割切。

“魏征凡所谏诤,委曲反复,不从不止……”这是权贵们痛恨魏征,向唐太宗进的谗言(见《魏郑公谏录》卷五),却也歪打正着地说出了魏征的谏诤,除了直言急谏之外,还有“委曲反复,不从不止”的特点。在他的全部奏议谏疏中,“积德义”“行仁政”“居安思危”“戒奢以俭”等,是他不厌其烦申述的;历史的教训,是他反复征引的,确实给人“委曲反复,不从不止”的感受。而他在谏疏中,“匡过弼违,能近取譬,博约连类”,也突出了“委曲反复,不从不止”的特点,《谏太宗十思疏》正体现了这一特点。

(选自《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85年第3期,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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