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乡土小说的明珠(节选)【教师用书选择性必修中册第二单元资料链接】

【教师用书选择性必修中册第二单元资料链接】选自《晋城赵树理研究文集》第1集,山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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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乡土小说的明珠(节选)

许纪庸

 

《小二黑结婚》作为一部只有一万字的短篇小说,篇幅短、容量大,是通俗小说公认的经典。什么是文学经典?经典就是那些既能在空间上胜出,又能在时间上胜出的文学作品。《小二黑结婚》1943年9月在太行山根据地出版后,立即受到边区广大军民和知识分子的热烈欢迎,很快加印到四万册,并传播到沦陷区和国统区,这就是空间上的胜出。在随后70年的时间里,尤其在新中国成立后,它又以各种版本大量印行,并被改编成各种文艺形式上演,持续受到广大群众的欢迎和喜爱,这就是时间上的胜出。《小二黑结婚》之所以能具有穿越时空的力量,就是因为它在艺术和思想上蕴藏着巨大的价值。这些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五方面:

1.现实性。《小二黑结婚》是一部现实主义杰作,它全面深入地反映了太行山根据地当年农村和农民的真实生活,不仅通过故事人物和一些情节细节来反映,而且小说中的字字句句都有一定的现实针对性。从经济的层面上看,小说通过讲述二诸葛“不宜栽种”的故事,反映了当时农村的小农生产方式和靠天吃饭的局面。从政治的层面上看,通过农村要选举村干部,说明我们现在农村推行的基层民主选举,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70年前山西的边区就曾经实行过。通过选举时村民谁也不愿意当干部,村长要由县里派,以及个别村干部想斗争谁就能斗争谁,想捆谁就能捆谁,说明当时的村民法制意识、权利意识和责任意识都十分淡薄。通过小二黑被捆送区政府以后,二诸葛见了区长就要求“恩典恩典”,三仙姑见了区长“趴下就磕头”,连声称“区长老爷”,说明当时农民的脑子里充满了官贵民贱的意识。从社会生活的层面上看,通过二诸葛给小二黑收留童养媳,以“命相不对”拒绝小二黑和小芹的亲事;三仙姑私自做主为小芹订婚,收了吴先生的彩礼,声称“小芹跟吴先生是前世姻缘”,以及三仙姑15岁就嫁给了于福等,说明当时的农村盛行父母包办婚姻和早婚。通过“三仙姑前后共生过六个孩子”,最后“只落了一个女儿”小芹,以及农民有病就去问神仙,说明当时的农村缺医少药,婴儿成活率极低,农民思想普遍蒙昧和迷信。通过区长认为45岁的三仙姑是老太婆,区政府周围的妇女把“擦着粉,穿着花鞋”的三仙姑当作稀罕去围观,说明当时的农村既落后又封闭。从文化的层面上看,通过“小二黑没上过学”,二诸葛教儿子识字“从天干、地支、五行、八卦、六十四卦名等学起,进一步便学些百中经、玉匣记、增删卜易、麻衣神相、奇门遁甲、阴阳宅等书”,说明当时宣扬封建迷信的书籍占领着农村的阅读阵地。因为《小二黑结婚》非常贴近当时边区的真实生活,读了它就可以全面了解当时边区农村的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水平,所以直到现在仍有很多人在阅读和研究它。现在我们一些乡土小说作家,常年不下基层,脱离群众,只是整天坐在书斋中凭想象写作,怎能写出受农民欢迎的好作品?所以赵树理这一点特别值得当代作家学习。

2.通俗性。《小二黑结婚》的通俗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四方面:一是全知全能的视角。视角就是叙事的角度,有内视角和外视角之分,作者置身于小说故事之外讲述的为外视角,站在小说中一个人物的角度上讲述的为内视角。外视角全知全能,内视角认知范围有限。内视角又可分为正常人的视角和超常人的视角,后者可以是儿童的视角、弱智者的视角,甚至死人的视角。现代派的小说很讲究视角,在这方面已经玩出了许多新花样,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叙事风格和特色。但通俗小说多采用外视角,即作者就是叙事者,这个叙事者无所不知,不仅能讲清故事的来龙去脉,而且能了解每个人物的过去和现在,既知道他们现在和过去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又知道他们当时心里想什么。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采用的就是全知全能的外视角,所以叙事者不仅知道二诸葛不同意小二黑同小芹婚事的根本原因,而且了解三仙姑不同意小芹嫁给小二黑的内心秘密,即怕两人成婚后自己再也不能随便同小二黑开玩笑了。二是环环相扣的结构。小说先说刘家峻有两个神仙,然后就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分别写二诸葛和三仙姑一个有趣的小故事,写罢三仙姑的小故事再接着写小芹,写了小芹后再写金旺、兴旺兄弟,然后回过头来写二诸葛的儿子小二黑。单独介绍完小二黑和小芹后,再写两人恋爱受到各自家庭阻挠和金旺兄弟迫害的经过,以及两人最后在区长的支持下终于成婚的结局。这种叙事一环扣一环,环节之间严丝合缝,滴水不漏。这种小说识字的人都能看得懂,不识字的人也能听明白,可以说通俗得不能再通俗了。三是浅显直白的语言。这篇小说在叙事上采用了白描的手法,通篇不用华丽的辞藻,不作过多的描绘,不插入一句作者的评论,全部用浅显直白、接近口语的文字写人和说事,比如,小说是这样写于福的:“于福是个老实后生,不多说一句话,只会在地里死受。”是这样切入金旺调戏小芹这件事的:“前年夏天,有一天前晌,于福去地,三仙姑去串门,家里只留下小芹一个人……”其中的“死受”“前晌”“去地”都是通俗简练、土得掉渣的口语。四是精彩引人的开头。通俗小说为了先声夺人,最大限度地吸引读者的注意力,一般都会设置一个精彩的开头,《小二黑结婚》起笔就写“两个神仙的忌讳”,不管这里的神仙指什么,一看小标题就挺吸引人。西方人喜欢读科幻小说,中国人喜欢读神幻小说,四大名著中的《西游记》百分之百是神幻,《水浒传》和《红楼梦》也有神幻的色彩,至于《封神演义》和《聊斋志异》更是全部写神魔鬼怪的故事,所以《小二黑结婚》这样开头非常符合中国读者的欣赏习惯。我在这里强调《小二黑结婚》的开头好,是因为现在有许多中国小说都不注意写开头,不是把开头写得啰里啰唆,离题万里,就是枯燥无味,或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从而使这些小说失去了不少被阅读的机会。现在可供阅读的小说那么多,一部小说如果开头不精彩、不抓人,人家就会丢开它去读别的作品。这就像你去赴宴,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如果有一道菜你吃了一口觉得不好吃,你大概不会动第二筷子了。关于开头,有一个叫阿莫斯·奥兹的外国学者做过专门的研究,并写出专著,书名叫《故事开始了》,书中列举了大量的例子强调写好小说开头的重要性。由此可知,赵树理注意写好通俗小说开头的经验是值得当代作家学习的。

3.喜剧性。《小二黑结婚》的喜剧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它塑造了两个喜剧性人物(二诸葛和三仙姑),讲述了四个有趣的小故事(不宜栽种、米烂了、命相不对、前世姻缘),描写了一次误会和一场狂欢(区长误以为打扮得光鲜,其实已经45岁的三仙姑是个小媳妇;区公所附近的妇女们以围观看稀罕的方式,尽情地取笑了一回被区长召来解决问题的三仙姑,形同一次热闹的狂欢)。这几点使《小二黑结婚》显得妙趣横生。

这篇小说取材于当年一个真实的案件,小二黑的原型岳冬至是个悲剧性角色,他和小芹的原型智英贤为了争取婚姻自主而遭到残酷的迫害,岳冬至被毒打致死,智英贤最后远嫁他乡。赵树理把一个悲剧性素材加工成一部喜剧性小说,让男女主人公最后喜结良缘。这种大团圆式的写法历来就颇受争议。我们知道,现实主义讲究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同一生活素材既可以加工成喜剧,也可以加工成悲剧,喜剧有喜剧的效果,悲剧有悲剧的力量,如何加工完全取决于作者的判断、偏好以及当时的语境,它也是小说家的自由。综合各方面的情况,赵树理当年以喜剧的形式来处理这个悲剧性素材,既有当时语境的限制,也有喜剧性小说本身的需要,它不失为一种相对较好的选择。这样说理由有三:其一,岳冬至事件发生时,《晋冀鲁豫边区婚姻暂行条例》已经公布,它已成为根据地广大青年反抗封建婚姻、争取恋爱自由的法律武器。尽管当时农村的封建势力还相当强大,但代表人民意愿的法律力量无疑更强大,在这种情况下阻止岳冬至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必然要远大于导致它发生的可能性,而岳冬至悲剧的发生只是个特例。现实主义认为,已经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事件都是真实的,所以赵树理这样处理完全符合真实性原则。其二,赵树理创作《小二黑结婚》时,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已进入关键阶段,当时根据地的广大人民,正在战争环境下过着艰苦卓绝的生活,这时能有一部小说以喜剧的形式乐观地反映边区人民的生活,无疑对活跃民众的生活,缓解民众的情绪,振奋民众的精神,鼓舞民众的斗志都有好处。其三,赵树理是一个幽默风趣、天性乐观的人,他擅长讲喜剧性故事和写喜剧性小说,写小说时能在喜剧的气氛中给小二黑和小芹一个圆满的结局,既符合赵树理的性格,也能充分发挥赵树理的写作特长。当然,如果把岳冬至的素材处理成悲剧也不能说一无是处,处理成喜剧也不是毫无缺憾。

4.多义性。前文已提及,文学经典就是那些既能在空间上胜出,又能在时间上胜出的作品。此外还有一种说法,认为文学经典就是那些富有多义性,能在人们的持续阅读中不断发掘出新主题和新意蕴的作品。莎士比亚的一部《哈姆莱特》,就已经被人们解读出了十几种主题和几十层意蕴。《小二黑结婚》就是一部这样的作品,它也被人们概括出了多元主题和多层意蕴,如反封建制度和迷信思想的主题,反包办买卖婚姻和地痞村霸的主题,反映边区农村政权建设中存在问题的主题,歌颂人民的斗争精神和新生政权为民办事的主题等,还有揭露人性缺陷、批判折中主义、反对落后保守、否定不负责任态度、提倡敢于斗争、弘扬真善美和鞭答假丑恶等意蕴。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人们对它持续的阅读和阐释,还能解读出更多的主题和意蕴。克罗齐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当现实生活需要时,历史就会复活。”同样也可以说,一切文学经典都是当代的经典,当现实生活需要时,它们也会复活。在一定意义上,《小二黑结婚》就是一部充满持久活力的文学经典。

5.再生性。《小二黑结婚》成稿于1943年5月,当年9月由边区华北新华书店出版,出版后一方面很快就成了畅销书,另一方面还出现了一个把它由小说改编为戏剧和其他文艺形式上演的热潮。由于赵树理把小说的手抄本提前给了襄垣县一个农村剧团,所以当书还未出版时,秧歌剧《小二黑结婚》就已经提前在襄垣县上演了。书出版后,在太行和太岳根据地,各地的剧团把它改编为各剧种上演的浪潮就一浪高过一浪,并迅速向更多的地区扩展。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新中国成立后和“文化大革命”发生前。据不完全统计,截至1966年,全国共有2000多个国家一级和省、地、县、乡基层剧团把它改编成30多个剧种及曲艺上演,内地和香港还将它数次拍成了电影故事片和舞台艺术片。这种现象说明《小二黑结婚》除了具有广泛的社会影响外,还具有很强的艺术再生性。赵树理的许多小说,比如,《登记》和《三里湾》都具有这种特性,所以这种现象很值得研究。

小说的再生性源于其情节的拓展性和意义的丰富性。《小二黑结婚》改编的潜力大、再生性强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其一,小说内含的戏剧元素多。我们知道,婚恋关系是最基本的人际关系,情人之间的悲欢离合最容易出戏。《小二黑结婚》描写了一对青年男女恋爱结婚的故事,他们在追求婚姻自主的过程中,既受到各自家长的阻挠,又遭遇社会邪恶势力的摧残,可谓磨难重重,最后在人民政府的支持下才喜结良缘。这一过程曲折、人物众多、矛盾尖锐、结局圆满的爱情故事最适宜于改编成戏剧上演。其二,小说的人物个个身上有戏。几个主要人物不仅性格鲜明,而且与传统戏剧中常见的角色存在着明显的对应关系,小二黑是小生,小芹是花旦,三仙姑是彩旦,小二黑妈是老旦,区长是须生,二诸葛是丑角,金旺和兴旺是净角,如此等等。众多性格鲜明的人物既符合戏剧脸谱化的要求,又行当齐全,演起戏来必然热闹好看。这一切都为顺利改编戏剧创造了条件。其三,小说中的几组矛盾均有较大的拓展空间。小说对小二黑同二诸葛、小芹同三仙姑、小二黑与小芹同金旺兄弟之间的矛盾着墨较多,但冲突激化不足。对二诸葛同三仙姑、村民同金旺兄弟之间的矛盾只是一笔带过,这些都为戏剧改编留下了充分的拓展余地,比如,小说中对两场斗争会只是间接提及,写得简略平淡,结局是在村长的调解下不了了之。1951年北京人艺将《小二黑结婚》改编为话剧时,就大大增加了斗争会的戏份,正面表现了小二黑与小芹同金旺兄弟面对面斗争的精神。又如1963年上演的河南豫剧《小二黑结婚》,在改编时则大大突出了小二黑、小芹同金旺兄弟以及其他村民同金旺兄弟之间的矛盾冲突,并让这些冲突带上了浓厚的阶级斗争色彩。其四,小说中一些次要人物和幕后人物为补戏提供了很大的空间。小说原本对大黑涉笔不多,但改编为话剧时则增加了大黑反对父亲为弟弟收留童养媳的情节。另外,小说中一些无名无姓的村民也为戏剧改编时提供了增加人物的可能。话剧中就增加了大力支持小二黑与小芹为争取自主婚姻展开斗争的村民三元和小永,豫剧中就增加了同情他们的二嫂和小莲等。

本文在这里强调《小二黑结婚》的再生性,是因为在一个重视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时代,小说是否具有再生性关系重大。写出一部再生性很强的小说,有时就能带动一个由书刊、戏剧、影视、游戏等组成的文化产业链,从而为发展和繁荣文化事业作出很大的贡献。赵树理在这方面的确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选自《晋城赵树理研究文集》第1集,山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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